第二十九针 开锣-《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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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丘一听来了劲:“这好啊!我就喜欢高个的,是哪家绣庄的?”
“说来凑巧了,就是刚才胡嬷嬷说的那个姓邓的临时绣庄,叫什么潮大发——那个云娘,听说是临时投靠他来参比的。”
“行,行,去跟姓邓的说,回头啊,我做主给他几个大单子,保他新年好开张!”
时在立夏,广东的天气二三月就会间或炎热,过了立夏虽然间或回寒,但大部分日子却都是比较热气的,尤其在这海上空气极度潮湿,全身上下都黏糊糊的,来自南直隶、日本、朝鲜的刺绣师傅全都难受得不行。
这片滩湾位于小岛东北,八艘大船照地形水势分成两排下锚,每四艘联成一排,都用铁索扣紧了,又铺了板桥可以来往,其中四排坐西北朝东南,另外四排坐东南朝西北,前者为乾,后者为坤,乾四船和坤八船都是船头相对,也用铁索连起来了。如此就形成八个甲板基本连城一片的模样。
林叔夜到达后的第二天早晨,乾一舶就敲起了锣鼓,几十艘小船听到锣鼓声,纷纷起锚开到被标为乾一的那艘大船边。
乾一是位于乾排最靠近岸边的第一艘巨舰,甲板上已经树了锦旗,上书“海上斗绣”,上面又排了若干座位。
数十艘小船围拢,林叔夜等人也推了一艘小船下水,开到乾一旁边,抬头望去,只见乾一甲板上摆着五张桌子,林添财指着道:“那五张桌子坐的就是这次海上斗绣的主评审了。”
林叔夜仰头望去,高眉娘也从船舱中探出头来,离得远,远远只看到身形,但林叔夜还是认出了居中那张桌子后的人来:“那莫非是省城有名的绣评大家,梁晋?”
“就是他。”林添财指着梁晋右手边那张桌子:“那个老头听说是苏州来的,叫徐博古,梁晋左手边那个叫蔡有成,是潮州来的。”
“舅舅认识那个蔡有成?”
“怎么会不认识,我可是潮州佬,如果说梁晋是吃着广府这边绣庄的供奉,这老蔡就是吃潮州绣庄的供奉,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剩下那两个,我就都不认识了。”
徐博古右手边坐着一个佛郎机,林添财不认识也正常,这海上斗绣据说本来就有外国人参股的,很多绣庄来参加本来就是奔着海外订单来,所以有个佛郎机大家并不意外。
不过这类订单绕开了市舶司,从法律上来说类于走私,虽然说只要塞点钱就没人当回事,但多少有点风险,所以十大绣庄都不敢明着来,全都托分坊之名参加,万一有事可以壮士断臂。当然话说回来,像广茂源这样的大庄绕开市舶司进行灰色贸易,倒也不是为了偷漏关税,而是因为大明开的官方口子太小,满足不了海内的生产力和海外的需求。
林添财说:“听说第一届的时候,外国评审还是一个大食回回,从三年开始就变成了一个佛郎机。”
大食回回是他们对阿拉伯商人的叫法,佛郎机则是对欧洲人的叫法,陈子峰有心要开拓海外市场所以邀请外国人参与,而外国人的这一席从大食回回变成佛郎机,刚好也跟欧洲与阿拉伯商人在东亚贸易势力的升降暗合。
而那个潮州评审蔡有成的左边,却坐着一个女子,她头上有人举着一把大伞,伞沿垂下珠帘刚好把她的面目给遮住了,看不清容貌。
喜妹叫道:“那是不是就是袁莞师?”
“肯定不是。”林添财说:“袁莞师不是来做评审的,是来参比的。而且那人虽然面目看不清楚,看装扮似乎也不老。话说这次真是奇怪,评审里头居然有女人。”
这个年代做刺绣的基本都是女子,男人做刺绣要被人歧视,觉得那是“婆娘干的事”,大老爷们怎么能去干?所以沙湾梁哥在绣行才会被当异类,就算他不自闭,林叔夜也不见得会带他来,因为可能会引起纠纷。
但绣评又不一样了,这个行当通常是对刺绣有了解又识文断字者为之,所以一般是有点文化的男子充任,女子能成为绣评者的反而极少。
高眉娘轻轻一哂:“你们男人看不起刺绣这功夫,但如何评价刺绣的权力,你们却还是要捏在手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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