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爱无止境-《我在春天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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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门时,钟荩看到付燕蜷缩在一个花圈后面,哑声哭喊着:瀚瀚,瀚瀚......

    到这一刻,她也只能以凌瀚表姑的身份出席这个葬礼。这是悲哀还是讽刺?

    钟荩缓缓越过她。

    机器丁零当啷地响,锅炉里的火噼哩啪啦,呼呼地抽,凌瀚躺着的钢板被机器自动推了进去,然后,炉门关上。

    钟荩怯生生地颤栗着,她仿佛能感觉到火焰的热度。

    “凌瀚,疼不疼?”她喃喃问。

    如果那天听了付燕的话,她与凌瀚分开,那么现在,凌瀚会不会仍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天空下呼吸呢?虽然孤单,虽然寂寞。

    凌瀚会说,如果能一眼看穿命运的游戏,当初,他就不会去江州,不与她相遇、相爱。那么,她就是个陌生人,汤辰飞的目光不会落在她身上。她和花蓓没有分歧过,阿媛远在广州。

    不!

    纵使相爱短暂,纵使别离如刀割。凌瀚......她想他们的心是相通的,即使重头来过,仍然要用力爱。

    呼吸艰难!

    一边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说:“你还是出去等吧!”

    她摇头,她要陪他走最后一程。

    钢板从火炉里被推了出来。钟荩想伸手去抚摸凌瀚,可是那已是一具有形的灰烬。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眶烫到发疼,仍然挤不出半滴眼泪。

    高高大大的凌瀚,成了一捧灰烬,裹在一块红绸布里,装进骨灰盒中。一个穿军装的小军官捧走了他。

    付燕撕心裂肺地嚎哭。

    钟荩站在过道上,脸苍白如雪,浑浑噩噩间大脑一片空白,太阳底下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花蓓拉着她上车。

    他们把她送回了家,是方仪的家,不是小屋。花蓓把所有的事向方仪说了两遍,方仪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精神病史,什么陷害,什么案件,她只清楚一件事,凌瀚没了,和汤辰飞有关。。

    她终于像一个更年期的老年妇女,絮絮叨叨地重复:老天,这都造了什么孽!

    她不知该怎么对待钟荩,雷教授建议说去旅游,钟荩拒绝了。常昊让钟荩和他一块回北京,钟荩也谢绝。钱检察长亲自给钟荩打电话,让她仍回侦督科做检察官,钟荩说:检察长,我喜欢资料室的工作,休息几天就去上班,

    她需要休息,好好地休息。

    过了两天,钟书楷厚着脸皮敲开了大门,他是钟荩法律上的父亲,他有理由关爱钟荩。方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替他开了门。

    钟荩坐在沙发上,像往常一样淡淡地笑着。

    方仪进了卧室,她不想看见钟书楷这张脸。

    钟书楷先对钟荩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唉声叹气告诉钟荩阿媛跑了,他怎么也找不到。说着说着,他哭了。还有两月,孩子都要出生了,没有父亲多可怜呀!

    钟荩没有力气安慰他,说:“爸爸,他有父亲的!”

    钟书楷脸露疑惑。

    钟荩揶揄道:“梦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爸爸,你不需要明白。明白了,就走不向前。”

    偶尔,活在梦中也不错。

    “我要去找她。”钟书楷说道。

    钟荩只有叹息。

    钟书楷告辞时,方仪从房里出来,递过来一张纸,冷冷笑着:“给,带着这个找她去吧!”然后,“砰”地关上了大门。

    不一会,只听到外面传来钟书楷的嚎啕大哭。

    方仪双手交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今天,美人终于报仇血恨。她再幸福,仍无法原谅他对她的抛弃。

    常昊要回北京了,钟荩送他去机场。“要不去北京散散心?”他很不放心。

    钟荩幽幽地笑着,笑容很缥缈,目光移向窗外,一架飞机像巨鹰般缓缓降落。再过一个小时,常昊也将搭坐一架巨鹰离开。

    常昊没有多说,安检前,用力抱了抱她,时间有点久。

    “再见!”钟荩转身。

    “钟荩,你等等!”常昊脸憋得通红,呼吸急促。

    钟荩停下脚步等他接着说下去。

    他从没有奢望过能拥有她,从前没有,现在亦没有。能够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个怀抱让她依一依、靠一靠,他已满足。

    可是当他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时,他心中突然升起莫名的冲动,就这么堵在喉口,如果不说他会窒息而死,虽然现在不是说的合适时机。

    “我喜欢你!以后,我来......陪伴你、照顾你!”他连耳朵都红到透明,但他的目光笔直如电。

    钟荩愣了一下,眼中湿湿的。她轻轻点了下头,“我的心太小......”

    我的世界有点小,却是刚刚好!刚刚好,遇见最美好!

    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了!

    “我明白了。”常昊神色黯然地点点头,心像被掏空了一块,他甚至忘了说再见,就那么消失在钟荩的视野之中。

    钟荩木然地走出航站楼,直射的阳光把路面蒸出了一团白雾,什么都是混沌的。钟荩阖上眼,听到巨大的轰鸣声,那应该是常昊搭乘的飞机。

    又过了一周,钟荩回了趟小屋。方仪要陪她去,她说不用。她没有开车,这些日子,精神总是无法集中。

    她像从前读书时,骑了辆自行车。自行车很多年不骑了,笼头、把手、脚踏都锈了,车轮转动时,吱呀吱呀地叫。

    进了梧桐巷,她下车,慢慢推着车走。某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过去几个月所有的情景重新回到眼前。

    爬山虎越发碧绿了,爬满了院墙。钟荩打开院门,一院的落叶。

    “凌瀚!”就这么自然的叫了一声,像以前下班过来一样。凌瀚有时在书房,有时在厨房,他会扬声应道:先换衣服去,再过来吃水果。

    屋里空荡荡的。

    关了这么久,家具上落了一层灰,但每一个地方都有凌瀚的痕迹。

    从来不知道小屋有这么大,打扫一次是这么的累。以前,凌瀚从来不让她沾家务活,他很宠她。

    如果没那么宠,是不是疼痛就能轻一点?要么就宠到底,出尔反尔算什么君子?

    太多太多的心情涌上来,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眼睛干得发疼。

    打扫完,钟荩冲了澡,换上睡裙。冰箱里有牛奶,有哈蜜瓜。她默默地关上冰箱,进了卧室,挂上蚊帐门,抱起凌瀚的枕头,她睡了一觉。很平静安详的一觉,醒来后已是隔天的早晨,她听到手机在响,一时间想不起手机放在哪。

    床头柜上没有,抽屉里......放着一个粉紫色的锦盒,她的手抖了一下。

    凌瀚说:给她的生日礼物放在抽屉里。

    她颤微微地打开,锦盒里只有一串钥匙,很新。

    从门到柜子,只要有锁,她都用钥匙去试了一下,显然,这把钥匙不是这里的。钟荩搜遍记忆,想不出来这会是哪里的钥匙。

    院门被拍得咣当响。

    方仪惊恐地站在门外,“昨夜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接电话?”

    钟荩唯唯诺诺:“我睡着了,妈!”

    方仪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样子下去不行的,万一有个什么,我不好向方晴交待。你......回安镇住些日子吧!何劲明天来接你。”

    这话像针一样刺到钟荩的心底,不过,她已不觉得疼痛了。

    “好!”

    夏天已到末期,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快要凋谢了,一个人留在小屋,抱着回忆,怎么抵挡萧瑟的秋寒?

    钟荩锁上院门,把那把钥匙带走了,还带走了凌瀚的一件风衣。

    何劲是下午到的,自己开的车。

    刚刚荣升为父亲的何劲看上去有点邋遢,仿佛比上次憔悴苍老了。他把钟荩拥进怀里,轻声道:“妹,我们回家。”

    方仪不说话,不停地在卧室与客厅里进进出出。

    红叶打来电话,问何劲到了没有,话筒里传来小婴儿哇哇的哭声。何劲疲惫的表情一扫而光,整张脸都亮了。

    钟荩痴痴地看着。

    何劲连续开了几小时的车,为了安全,回家的时间定在后天。

    第二天,钟荩去疗养院看望戚博远。

    又是雨天,零星的雨水混着泥点在风里乱飘乱撞,好似都找不到归属。经过长江大桥时,钟荩下意识地转了下视线。

    凌瀚那天说:那么好的房子,怎会不开心呢,像个梦一样。

    可不,就是个梦。

    戚博远生活得很惬意,他的居室有大大的书房、大大的客厅,出门就是个小花园。客厅的地面上摆放着电动火车轨道玩具,他一按遥控器,火车缓缓在崇山峻岭里穿行。

    “我一直在琢磨怎样让它提速却又在掌控之内。”戚博远说道。

    钟荩手托着下巴,陪他蹲在地上。

    “你那个男朋友呢?”火车到站,戚博远按下遥控器,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

    “他出远门了。”

    他点点头,坐回沙发。茶几上有个水果篮,篮子边上搁着水果刀。他从里面取出一只梨,娴熟地削了起来。刀法非常不错,从头到尾,果皮没有一丝断裂,而且尺寸、厚度均匀。

    钟荩看着那水果刀,心咚地停摆半拍。

    “给!”戚博远把梨递给她。

    “吃呀!疗养院自个长的梨,非常环保。”戚博远温和地说道。

    经历了这么多事,至少还有一个人活得这么悠哉!钟荩接过梨,水汁很丰韵,有几滴滴在地板上,很快就有了个污渍。

    “戚工,一个人住在这里会不会觉得很冷清?”

    “怎么会,我这里是满的。”戚博远拍拍心口。

    “可是,这一辈子都不能和她在一起,非常难受。”

    “难受是自寻烦恼。你要这样想,我能遇到一个能爱一辈子的人,是件多么快乐、幸运的事。”

    这句话给钟荩很大的震撼,但是她不能认同,也许是她没那样的悟性。

    沿着林荫道往家的方向开,路上车来人往,吵闹不堪。在一个拐弯口,钟荩停下车,刚刚吃下的那只梨在肠胃里翻江倒海。她蹲在路边,吐得筋疲力尽。

    有一对打着伞玩雨中浪漫的情侣捂着鼻子,嫌弃地避她远远的。她抹去嘴角的口沫,无所谓地上了车。

    安镇,名副其实的安静小镇。

    钟荩就像是一滴水融进了河泊中,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任何讶异。红叶则视她如救星般,忙不迭就把小娃娃扔给了她。红叶说,她也该喘口气,和何劲好好享受下久违的二人世界。

    小娃娃好缠人,于是,钟荩变成了个大忙人。早晨一睁开眼,就与小娃娃斗智斗勇,直到深夜,小娃娃吃饱喝足,她才能眯一眯眼。

    小娃娃被宠坏了,每当太阳西斜,光线没那么强的时候,就要出门转转。

    已经立秋了,傍晚的安镇,是凉爽的。远处的田野一片金黄,藕田里的茎叶卷了边,有人撑着小船,在里面采菱角。河岸边,晚归的鸭群嘎嘎地叫着。

    小娃娃小嘴弯弯,很享受黄昏的时光。

    这天刚出门,经过寺庙时,天空飘来一朵雨云,无预期地落下一场雨。钟荩手忙脚乱地抱着小娃娃跑到一户人家的院廊下避雨。

    雨越下越密,没有停的意思。

    小娃娃突然哇哇哭起来,可能她不明白钟荩为什么要站在门外。

    钟荩细声细气地哄着,说:“这不是我们的家。”

    小娃娃哭得更凶了,钟荩拍拍后面紧锁的院门。小娃娃不依不饶地哭着,钟荩没辙,为了让小娃娃相信,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摇摇,“你看,姑姑开不了这个锁的。”

    她把钥匙对准锁眼......咔嗒一声,门开了。

    钟荩犹如被石化,呼吸窒塞。

    她抬起头,认出这是镇上刘三叔替人照应的那个院落。何劲说户主姓钟。

    心跳开始无序。

    她颤颤地推开院门,青石铺就的小径,一小块一小块隔成的花池,两只种满荷花的大缸。

    是的,格局是和方晴家一模一样,但是里面的布置......那顶亚麻的帐子,床下米色的拖鞋,衣柜里那件碎花的睡裙......

    钟荩的心缩成了一个软绵的球,浮到了她的喉咙口。

    床头柜的抽屉是上锁的,她用最小的那把钥匙打开了那把锁。

    里面有一张卡片,写着一些字,是凌瀚的笔迹。

    “钟荩,当你看到这张卡片时,我想你已经回家了。

    这个家面对着油菜花田,每年春天,你可以最先看到花开。

    这个家,永远不会消失。无论你多么疲惫,无论你走多远,只要你回头,它就为你敞开大门。

    钟荩,能力是有限的,原谅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能相遇,你千万不要理我。那样子,你就可以遇到一个能陪你走得更久更远的人。

    不管能不能坚强,都要咬牙坚强过下去。

    真想再看一次你美丽的笑容。

    我爱你!钟荩!

    -----凌瀚!”

    钟荩捏着卡片的手哆嗦着。这个家......。是的,凌瀚知道她有多渴望能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

    五岁的时候,当钟书楷牵着她离开安镇。她回过头,她的家被金灿灿的油菜花遮住了。后来不管回来多少次,她明白那是何劲的家,再也不是她的家。

    方仪和钟书楷的家,她在那长大、读书、生活,但是那还是个旅馆。所以方仪还是会说她如有什么,怎么对得起方晴。

    可是家不是应该有男主人和女主人吗,炊烟袅袅,饭香扑鼻。而这个家里只有她......

    他给了她一个家,可是他却永远离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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