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满天星-《遗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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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愿不愿意回来看看我。

    十五岁那年他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想了想,突然想起以前石溪村夏天的星空。于是我说我想要满屋星辰,他想了想,笑着说好。

    我生日那天夜晚他关掉了大厅里的灯,把那盏据说装了星星的灯打开,于是漫天星辰就这样映入我们眼底。

    那些立体影像让我们仿佛置于星海,游于晚空。

    那年他让我知道,天上的星星是可以藏起来的。

    于是我穿过宇宙光年,抱住了这个闪耀了我一整个平淡青春年华的人。

    后来我曾在日记本里写到:

    “十五岁那年的孟夏,他送了我满屋星辰浪漫,从此我爱上了一种叫满天星的花。”

    十七岁那年,我要他给我做一双鞋子当成人礼,要他自己设计,他被我软磨硬泡着答应了。

    然而谁又能想到十八岁时他已经抛弃了我。所以我故意把那双鞋子当着他和常逸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我知道他坐在车里,他不敢下来见我。

    常逸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最后通红着眼对我说:“夏轸汐,你最好别后悔。”

    他猜对了,他们的车才转弯我就后悔了。

    那双水晶鞋其实我爱不释手。后来的很多年,它都被我藏在保险柜里,谁也不知道。

    我大约真是被他宠坏了,总以为这样幼稚的方式会让他回心转意。现在想想,我真是伤透他的心了。

    他离开我之后我的脾气变得怪异起来。我越来越不近人情,疲于社交,甚至懒于很身边任何人结交关系。慢慢的笑容少了,话也少了。

    离开他的那些年我身边其实一直没什么真心朋友。

    我慢慢感到孤独,哪怕大哥对我已经很好,母亲也尽到了她应尽的责任。可我仍然日渐浮躁,开始暴躁易怒。

    看到祝兮兮叫他“哥”时我会生气,听到他叫我“夏小姐”、故作疏远时我也会生气。然后生气就会骗自己讨厌他恨他,开始对他口不择言,拉黑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和所有伤害他的人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侮辱他。

    我和别人说:“我只有一个哥哥,叫夏商徵。”

    我和他说:“你不配做我哥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却又悄悄的哭,偷偷的想念他。

    我身边关心我的人很多,也有对我很好的,却没有一个比他还好。

    可他不要我了。

    他不再叫我“阿轸”,这声“阿轸”到他死我也没再听到过。

    他还会对我笑,却再也不会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站在教室外等我,接我回家。

    他和司锦卿之间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喜欢谁都好,都没关系,反正只要我一直是他的妹妹就好了。

    我以前最受不了身边的人拿这件事作践他骂他。然后……然后我成为了这些人中的一个。

    我当着很多人的面,冷笑着对他说:“恶不恶心啊。”

    他第一次没有对我笑,只是轻微的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我看着他决绝陌生的背影,突然不甘又委屈。滔天的怒火充斥着我,于是我朝他轻蔑道:“夏参衍,你就不觉得膈应吗?居然和司锦卿搞在了一起。你爬他的床,抛弃我和大哥就是为了那些肮脏东西吗?”

    他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却始终没有转身来看我。最后是常逸终于忍受不住,转过身骂我:“夏轸汐,你摸摸你的良心!衍哥有哪里对不起你?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他?究竟是他抛弃了你们,还是你们不要他?!”

    “常逸……”他好像是轻声叫了他,然后伸手轻轻扯过他的袖子,苍白又无力的说:“我们走吧。”

    我心中狠颤。

    可我被气恼冲昏了头,居然冲他喊道:“夏参衍,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没想到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对话。

    更没想到他二十八岁那年的除夕,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而我居然没理他。

    我居然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甚至故作轻蔑。

    林浮说带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时我还自欺欺人。

    直到我真正看到那个静静躺在床褥里的人。

    我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一次失去他,而这一次是彻底失去他。我崩溃了,我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却不敢再去触碰他。

    司锦卿把他的病况告诉我,他还说:“他很久之前就放弃治疗了。”

    我于是讷讷问他:“很久之前,是什么时候。”

    司锦卿默了会儿,回答说:“六年前。”

    我怔了。

    他早知道自己要离开了。而他明白他离开以后我只能依靠大哥和聂家,所以他选择了放弃我。

    我失魂落魄的抓住他的手。

    我从来不知道哥哥竟然已经这么瘦了。

    他的体温比窗外的风还低。

    而我静静看着他,恍惚中好像回了某年盛夏。那时我们学校放假,哥哥便请了假在家里陪我。他工作很忙,向来习惯睡午觉,而我总是精力充沛,看书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就想闹他醒来带我出去玩。

    他喜欢侧躺着睡。哥哥的发乌黑浓密,侧脸陷在洁白的被褥里,呼吸清浅平缓,半张脸温润清透。我会静静出神的看上一会儿,然后在他耳边捏着嗓子小声说:“哥哥,醒来啦。”

    以往我叫他,他不管睡的多沉都会立马醒来。而这一次,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会再醒来了。

    我抓着他不肯放手。司锦卿推他进火葬场时我仍紧紧抓着他,我害怕他真的就这样消失了,于是恳求司锦卿说:“不要推他进去,他只是睡着了。求你,求你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看看他,不要这么对他……求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司锦卿轻轻握着我的手腕,那时他的状态已经很坏了,嗓音也破碎的不成样子。他哑声对我说:“……这是他要求的,身体……不能放太久。”

    然后有人上来强硬的把我扯开,于是我歇斯底里的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焚化炉,再出来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万念俱灰。

    我终于再也见不到他了。

    后来司锦卿也死了,他跟着哥哥下葬在石溪村后山,爷爷的墓旁。这一定是哥哥的心愿。

    那个小小的山村里,装着哥哥和我全部快乐的时光。

    他下葬后我神思恍惚,把自己锁在了我们曾经住的那栋公寓里。他的房门指纹一直留着我的,连备用密码都没改过。

    这里曾经是我的避难所,是我经历所有挫折之后还能真心笑出来的地方。而今少了那个人,我想,要是能静静死在这里才好呢。

    几天后,任湛找到了我。他交给了我一个箱子,说是哥哥留给我的东西。他看上去也憔悴不堪了,把东西给了我,然后给我做了顿饭就离开了。

    他走后,这一切都变得这样坏。

    后来我打开了他留给我的那个箱子。

    箱子不大,里面有一卷信和两个很大的礼盒,两个礼盒装的都是舞鞋。

    第一个盒子装着的舞鞋都是我曾经穿过的。最小的那双是我八岁那年第一次学舞蹈时穿的,只是后来脚大了穿不了了,哥哥就帮我收了起来。我没想到,这些破旧的舞鞋他偷偷藏了这么多年。

    而第二个盒子里的都是新舞鞋,什么颜色都有,每一双都很美,精致美丽到令我惊叹,可我从没见过它们。

    我看了那些鞋子的尺码,竟是我过往几年的尺寸,甚至直到现在。

    他把看到的好看的舞鞋都买了下来。

    只是十八岁那年那双被丢掉的水晶鞋磨灭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只好把对我的爱与思念悄悄藏在了时光里。

    那卷信也不厚,信上还标了我可以看的日期。竟然是每年一封,一共六封。

    第一封信他写的很简短:

    “阿轸,

    我是哥哥。

    你看到信时哥哥大概已经去很远的地方啦。

    阿轸,不要想哥哥。

    哥哥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会儿。

    还记得你九岁时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哥哥去给你摘月亮啦。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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