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雅丹鬼城-《白昼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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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喜欢她的赤诚善良,像黑暗里的光,把他的世界点亮。

    一路畅通无阻,徐轻歌开始担心这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

    “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康珈真的会现身吗?”

    “嗯。”

    邵颍川坚信自己的判断。他目视前方,脚下油门几乎踩到了底,转眼就将紧跟在身后的林将息甩出很远。

    徐轻歌忍不住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想起半刻钟以前他们在面馆休憩,邵颍川趁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她瞬间领悟,随后便以吸烟为由头,溜达到了门外。

    邵颍川很快跟上,他们在昏黄的午后,迎风而立,一人手里燃起一根烟,却心猿意马地谁也顾不上抽一口。

    他说这一路他们留下了太多线索,康珈的人只要稍作打听就能找到他们的下落,躲是根本躲不掉的,或早或晚,都会有正面交锋的回合。

    指间烟熄,风起云涌,邵颍川将烟蒂随手丢在脚边碾灭,转头郑重交代:“老徐,一会儿出发上路,你坐我的车。”

    他的口吻是毋庸置疑的笃定,徐轻歌心思敏锐,心领神会的同时也做好了大战在即的准备。她毕竟经历过太多危在旦夕的时刻,这么多年跋涉在荆棘密布的丛林深处,早就练就可以随时上战场杀敌的本事。顺其自然地,她陪邵颍川演了一出戏,连哄带骗地让虞小婵和她换了座位。

    林将息说得没错,虞小婵的性格确实很好,她懂分寸,知轻重,耍性子也就是一时半刻,最后还是乖顺听话地从副驾驶座下车,就是甩车门的声音重了些。

    徐轻歌坐进车内,哭笑不得地打趣邵颍川:“她不高兴了?”

    “还用说吗?”他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忽然发现他的小红鱼正经生气时也蛮可爱的,像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生闷气,不吵不闹,只是满脸写着不开心,摆明了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无声无息和你闹脾气,最为致命。

    徐轻歌揶揄他:“不哄哄再出发?”

    “算了,大局为重,任务结束再哄。”他嘴角抿笑,转头叮嘱徐轻歌,“系好安全带。”却发现往常孤冷桀骜的老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被发现了,徐轻歌也没有仓皇闪躲,所幸大大方方地注视着他。

    邵颍川瞄了一眼后照镜,没发现自己脸上有异样:“你看什么呢?”

    徐轻歌已经移开了视线,重新面朝前方,望着看不到头的地平线,漫不经心地说:“原来你恋爱的时候是这样啊。”

    “这样?哪样?”他也好奇地想知道。

    徐轻歌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假寐,好似没听到似的。

    但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回答他的问题。

    原来你谈恋爱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凛然的眸光也可以在提到爱人的瞬间变温柔。这样的你,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邵颍川呢。

    一望无际的无人区,除了飞沙走石就是茫茫戈壁,太阳终于被云层湮灭,沉入地平线的另一端。夜幕缓缓降落,这一晚浓云遮月,夜色渐深,风声裹挟着西北凛冬特有的萧索,吹得人心慌意乱。

    后视镜里已经看不见林将息他们的车影了,车厢的安静被徐轻歌再次打破:“你早就安排好了?”她指的是虞小婵的人身安全。将息这浑小子,往常开起车来,只图一个“快”字,今天这么反常,想必是邵颍川另有交代。

    “嗯。”他惜字如金地哼出一声,再无其他解释。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临行前他在将息耳边说了一嘴:“机灵点,我把婵婵交给你了。”眼下这小子的车速还真没辜负他的信任。

    战役还没打响,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和虞小婵有关的事都安排妥当了。或许是没想到他的心思这么缜密,徐轻歌心里有些吃味,面上却依旧佯装得不露声色,将话题引回正轨:“你就那么确定康珈会来吗?”

    毒贩头目哪有吃素的,若不是康珈处处提防,事事谨慎,怕早就跟其他贩毒分子一样被警方一网打尽了,哪还有他如今光明正大入境挑衅的机会。

    这么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被动地由人牵着鼻子走。

    邵颍川知道她要问什么,在穿越无穷无尽的夜色时,他把孟叔讲的故事又讲了一遍。他说:“每个人都有软肋,康珈看似百毒不侵,但因为我是武程的儿子,引他上钩就变得容易多了。”

    康珈曾经一无所有,唯独信任武程。武程却“背弃”了他。这唯一的信任变得愚蠢透顶,于是他干脆毁了它。

    武程牺牲后,康珈把这种仇恨转嫁到武程的妻儿身上。没有具体原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类似猫鼠游戏中施虐者的快感。他这种极端病态的报复心理促使他冷血、无情,将他簇拥上了毒枭的宝座,但这种心理也是他的人格缺陷,想找到击溃他的手段,就要利用他的缺陷。

    邵颍川宁愿铤而走险,用自己做饵,但求康珈咬钩现身。

    前方隧道,邵颍川义无反顾地向未知驶去。

    荒芜的无人区,夜行的游人不过一二,隧道里的灯光却彻夜地亮着,仿如白昼。这条隧道是出了名的事故多发地,明明途经此地的车辆屈指可数,隧道却经常因为车祸登上新闻首页。

    邵颍川在距离隧道口100米时就开始减速慢行,幽深得不见底的道路一路铺展开去,直到尽头。

    突然,一抹刺眼的光亮像一道利箭横冲直撞地向他们射来。灯光刺眼,邵颍川右打方向盘本能地闪躲,未等对方靠近,他的脑海里已是电光石火地一闪,果然,下一秒就验证了他的猜测。

    在两车越来越近的短时间里,对方跨越了双黄实线,逆行而来。而在这辆车的后面,还紧跟着五六辆suv,横向排开,将整条路围堵得水泄不通。如此漠视交规的行径,不必猜,就知道隐藏在背后的人根本没有把法律看在眼里。

    眼下他们几乎没有突出重围的胜算,邵颍川被迫停车。

    毫无准备的急刹,让他们不由得跟随惯性身体前倾。徐轻歌解开安全带,掀开衣服从腰间摸出了配枪,检查过弹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给枪上膛。

    “还真让你说中了。”她的语气轻巧,不掺一丝惊恐,甚至隐隐透露出期待。

    久闻康珈大名,还没交过手,生死关头,斗的就是你死我活,难免令人振奋。

    邵颍川干脆利落地抓起卫星电话,留下“别进隧道”四个字。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语气仍旧镇定自若,不过也来不及多交代什么,说完他就扔开卫星电话迅速挂了倒挡。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穿透这西北暗夜,未等对方察觉出他的动作,他已运转方向盘,原地掉转车头,向方才进入隧道的入口驶去。

    就像地动山摇时窥到的安全出口,虽然不知道出去后是否能够安然无恙,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一边紧握方向盘,一边分神提醒徐轻歌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安排:“一会儿出去,我会落下车窗,放慢速度开双闪,他们很快就会追上,你注意道路两旁,一定要在他们追上前找到红色激光瞄准线,然后立刻告诉我。”

    “好。”

    话音刚落,他们已经开出隧道,重新回到了夜幕之下。

    今夜乌云密布,连月亮都只露了半张脸。

    虞小婵是在许久不见邵颍川的车尾时心里起疑的。一开始她浑然不觉这其中有鬼,还与将息一路闲聊,直到猛然抬头,看到前方一辆车也没有,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眉头不知不觉蹙在一起,她的目光落在车速仪表盘上,忧心忡忡地问:“怎么这么慢?”

    将息也不答她的话,面色却越来越沉。

    他那么爱开玩笑的人,此时一句话都不说,虞小婵的心里不知不觉就多了一层阴霾。

    察觉他欲言又止,她笃定今夜所有的安排都是邵颍川预先谋划好的,干脆直接问:“将息,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

    她觉得车厢里的空调温度太高,逼仄的空间里,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此时,继续瞒下去也是无用。

    将息坦然说:“小婵姐,不如你看看上车前川哥给你的袋子里是什么。”他点到为止,适时摊牌,“川哥没瞒你,他早就告诉你了,是你没察觉到他的用意。”

    经他提醒,虞小婵把那只被她扔到后座上的纸袋拿回来。里面多是她的衣物,也没什么特别,她把袋子放在膝上一件件翻出来,直到见了底,一把黑色手枪躺在里面,发出森冷的光泽,令她不寒而栗。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枪支视若无睹,只是大脑突然空白,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境况。

    林将息解释:“川哥留给你防身的,以防万一。”说完,瞥见卫星电话的灯光闪动。

    邵颍川特有的独特嗓音隔着电波传来:“别进隧道。”

    简明扼要的四个字,伴随耳边嘈杂的声响突兀地在车厢里响起,随后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戛然而止。

    这四个字像一道指令,在接收到指令的刹那,林将息将车驶离了平整宽广的路面,风驰电掣地向矗立在戈壁滩上的魔鬼城池驶去。

    轮胎碾过沙砾怪石,从底盘传来细微的声响,雅丹地貌崎岖难行。不知道颠簸了多久,最后他将车停在了一块巨大的雅丹怪石背后,熄灭了车灯。

    四周空旷,寒凛的北风呼啸而过,如泣如诉,像女人低沉的呜咽,即使隔着车窗也能清楚听到。虞小婵沉默呆坐着,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他的声音,眼下的境况,任她对他们的小组行动一无所知,也已经猜出了大概轮廓。

    许久,她低喃道:“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我,那他怎么办呢?”

    她想起邵颍川在她脸上轻轻亲吻的那一下。

    原来那不是在哄她,而是在跟她不动声色地告别。

    路灯也没有一盏的无人区,四下是一片黑黢黢的戈壁。

    邵颍川将车窗落下,猛烈的寒风长驱直入地灌进来,吹得人头脑异常清醒。

    后车紧追不舍,他却渐渐松开了油门,速度回落,后视镜里suv与他们近在咫尺。时间所剩无几,徐轻歌从窗口放眼望去,黑夜仿佛永无止境,没有一丝殊异。

    一味地逃躲不过是白费力气,康珈总有办法让他们停下——寂寂旷野,猝然响起惊心动魄的枪声。

    后车窗碎裂,几乎是同时,徐轻歌找到了藏在暗夜里的那抹红光:“快,右边!”她手指道路右侧,邵颍川猛打方向盘,离开主路,向粗石密布的雅丹城池驶去。身后接连传来枪声,他无暇他顾,认准红光闪烁的那一处,油门轰然踩到底。

    后方紧追不舍,他们的一侧轮胎中弹,开上坎坷崎岖的道路更加颠簸,弹壳击打在车体上的声响越来越密集,徐轻歌铤而走险探出身去进行反击。

    对方人多势众,幸好眼前就是包围圈,邵颍川把车停在一座雅丹山体旁边,故意开亮前照灯混淆对方的视线,随后靠车门掩护躲到山后和埋伏已久的狙击队会合。

    徐轻歌为了躲避袭击,迟他一步下车,不过耽搁了几秒钟,却完全沦为劣势。对方车辆陆续停下,三四把手枪皆瞄准车身,子弹频发,她只能退回车厢藏身。康珈的手下见邵颍川先逃一步,车里只剩她孤身一人,纷纷放松警惕,陆续下车,步步逼近,男人们互相对视,露出心照不宣的无耻笑容。

    黑暗里,有人叽叽喳喳地讨论。

    “听老大说,邵颍川一路带了个小美人,就是她?”

    “小美人?有多美?”

    “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对!去看看!”

    车厢里,徐轻歌呼吸急促。

    手里的枪只余下一发子弹,她忽然感到一阵似曾相识的绝望。

    暗处,邵颍川从狙击队队长手里要来两把枪,随后冲出掩体,连开两枪,解决了最先打开车门的两人。

    组织严令活捉康珈,对狙击队来说,执行难度很大。只有确定康珈到底在哪辆车上,他们才能行动。

    开枪太早,会暴露狙击队的存在,他和徐轻歌这场请君入瓮便前功尽弃,康珈一旦发觉有埋伏也会立刻逃脱。

    眼前形势紧急,他也只能暂时孤军作战。

    好在他和老徐没有白白冒险,始终躲在暗处的康珈终于愿意相信他们势单力薄,下令所有人停手。停手的指令是从最边缘的一辆白色suv里发出的,狙击队立刻确定了目标,一枪将车上司机击中。包围圈开始收网,场面一时乱作一团,枪声四起,但白车岿然不动。邵颍川和徐轻歌最先靠近白车,拉开车门却见车里只有一位濒死的司机,再无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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