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未知疯狂-《白昼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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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她的生死,他不敢视而不见。

    从洛堰湖回来,新一轮飞行任务在即,临行前宝澄听说虞小婵请了病假,就给她打了电话。隔着电话都能听出她浓重的鼻音,她却逞强,一直说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感冒。

    宝澄信她才有鬼。她和虞小婵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看穿,她早就发觉虞小婵看邵颍川的眼神不一般,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就是让虞小婵头疼脑热请病假的根源,她绝对不会看错。

    登机前,宝澄不放心,从电话簿里找到季菏泽的号码拨了过去。

    她和季菏泽不算熟悉,但两个人都是虞小婵的朋友,一起吃过几次饭,自然也留了号码。电话接通后,她噼里啪啦交代了虞小婵的情况,叮嘱季菏泽有空去看看她。

    而这边,从陆宝澄的嘴里听到邵颍川的名字,季菏泽就预感不妙,下班后他推了部门聚餐的饭局,把车直接开到了虞小婵家楼下。

    门铃按到扰民,她才来开门。蓬头垢面,素面朝天,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看她睡衣外面裹着毛绒毯,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无精打采,季菏泽忍不住皱眉,嫌弃地数落她:“虞小婵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说着把来时途中打包买的饭菜塞到她手里,“还没吃饭吧,先吃饭,给你买了喜欢的烧卖。”

    碰到她的手,一阵滚烫。他顺势伸手试探她的额头,摸着得有39度。

    懒得和她废话,他自作主张地替她决定:“吃完了送你去医院。”

    她没躲,温顺极了,迷迷糊糊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嗓子哑成这样。

    客厅里传来电影leon的经典桥段,阳台窗户敞着,秋风灌进来吹得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茶几旁散乱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酒瓶,不知道她夜里喝了多少。

    他把乱糟糟的沙发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把她半扶半抱地安置在那里,起身关了阳台的窗。拔了电视电源,转过头来想教训她一顿,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算了。

    他心里骂她“作”,却又忍不住心软,把饭菜推到她面前,连筷子都掰好了递给她。

    虞小婵却一点都不领情。昨天夜里睡觉前她忘了关窗,醒来不舒服就跟领导请了假。冰箱里只有啤酒零食,她懒得下楼,瘫在家里选了一部老电影打发时间,越看越难受,不知道是为了死去的里昂,还是为了谁。

    她想起在伊斯兰堡的时候自己也发了烧,邵颍川亲手煮了燃面给她吃。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身穿白衬衫的他站在炉灶前的画面。

    突然间她就很想念那个味道。

    她被酒精支配,推开季菏泽递给她的筷子,抓住他的手撒娇呓语着:“我想吃你做的燃面……”

    季菏泽没见过她这么“蛮不讲理”的样子,一时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给你做过燃面了?”

    “邵颍川……”

    她的后半句话像夏夜灿烂烟花的余音,在耳边悄悄炸响。

    季菏泽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

    这顿饭到底也没吃成,季菏泽不再理会虞小婵的无理要求,从她的衣柜里随便拿了一件长风衣,把她整个人一裹,打横抱了起来。

    送到医院,做了血常规,挂了点滴,看她小脸红扑扑地睡着了,他才稍微找回一点理智,坐在病床旁静下来去理顺事情的来龙去脉。

    点滴瓶还有大半,他若有所思,最后拿上手机和香烟去了医院楼下的花园。他挑了一处幽静的地方,满怀心事地连抽了好几支烟,待烟蒂落满地,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邵颍川的电话。

    可是无人接听。

    已经很晚了,花园里人迹罕至,他又坐了一会儿,掐算着时间正准备回去,手机却突然响起。他没工夫和邵颍川寒暄,电话接通后开门见山:“你和小婵怎么回事?”

    邵颍川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却没有正面回答季菏泽的问题。

    他问:“婵婵还好吗?”

    “不好。”季菏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她高烧不退,我送她来医院输液,这会儿刚睡着。”

    他不想和邵颍川兜圈子,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把她怎么了?你知道她今天顶着高烧在家里喝酒吗?你知道她拉着我的手,错把我认成你,嘴里一直喊你的名字吗?你和小婵都是我的朋友,你们对我而言都很重要,可是如果你做了伤害她的事,我饶不了你。”

    邵颍川打断他:“菏泽,我和她的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别问了。”

    季菏泽听到他这番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语气咄咄逼人起来:“宝澄说你们前几天一起去了洛堰湖,回来后小婵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就奇怪了,她可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我认识她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她为了什么事想不开。当初是你要我配合你演戏,帮你顺利住进小婵的家里,现在她为了你魂不守舍,我这个帮凶连问都不能问了?”

    邵颍川不为所动,对他和虞小婵的事三缄其口:“我知道你担心她,我比你更担心。你如果真是为她着想,等她醒了你帮我带句话给她,就说我邵颍川会对她负责的。”

    季菏泽嗤笑道:“负责?你干什么了,竟然都用上负责这么严肃的词了。你可别跟我说,你俩睡了。”

    他不过顺口一说,说完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邵颍川没搭腔,也不说话,气氛一时之间很尴尬。

    季菏泽率先打破沉默:“喂?”

    邵颍川不负众望:“嗯,睡了。”

    电话这头的季菏泽明显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骂了一句脏话。

    凌晨3点多虞小婵输完液,烧勉强退了,人还在昏睡着。医院离她家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季菏泽把她小心翼翼地背下来,她甚至都没醒。

    她比看上去还要轻,或许是在病中,他觉得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随时就会消失。

    夜风凉透,小区里除了他们再没有行人。连路灯都灭了,季菏泽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生怕吵醒背后的人。

    小区24小时安保,他们进电梯的时候遇见一位保安正在夜间巡逻。虞小婵家住21楼,电梯“叮”的一声抵达对应楼层,季菏泽本能地就要走出去,却看到电梯口一摊血迹。

    因为工作需要,他见过太多血腥残暴的现场,在短暂的惊讶后,他迅速冷静下来。

    小区是一梯两户的设计,每层住户门对门。他稳住心神,走出电梯,追溯血迹的来源,然后看到了虞小婵的家门口躺着一只浑身血污的灰色短毛猫。

    小猫看起来才几个月大,不知道被谁残忍地开膛破肚。季菏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不忍心,别开脸,绕过血迹,掏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是开着的。他心里一凛,进去仔细检查过,确认没有危险才放心把虞小婵放在了卧室的床上。

    虞小婵的家里安静得反常,季菏泽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直到他想起门口的灰色幼猫。

    他见过那只猫。

    它就是邵颍川从小区里捡来的流浪猫,后来被他送给了虞小婵做宠物。季菏泽在朋友圈里看到过邵颍川上传的视频,记得猫的特征,只是门口那只被残害得面目全非,他没敢辨认。

    他直接去了物业办公室,拿出工作证件要求查看小区监控。物业管理员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被他吵醒,也没看清证件上的内容,就被他报出的头衔唬住了,二话不说带他去了监控室。

    季菏泽在监控里发现了一名形迹可疑的保安。他和虞小婵离开小区不久,那人就走进电梯,按下了21层。一直到他们回来时,他才不紧不慢地乘坐电梯离开,甚至还和他们在楼底下打了一个照面。

    季菏泽暂停画面,问物业管理员:“这个保安是你们这儿的吗?”

    监控画面不清楚,拍摄的也不是正脸,管理员看了半天支支吾吾叫不准,干脆拿出保安名册给季菏泽辨认。

    一共九个人,全都不是他送虞小婵回来时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一个。

    从监控室回去后,季菏泽用手机把门口场景拍了下来,在天亮以前硬着头皮处理了猫尸和走廊上的血迹。明天一早,世界又会恢复安宁祥和的模样,谁也不知道夜里曾经血味弥漫。

    一夜的诡谲离奇,他不放心就这样一走了之,自作主张地决定在客厅沙发上留宿,说是留宿,实际却意识清明到天亮,一点睡意都没有。冥冥之中,他觉得这件事应该和邵颍川有关,报警也解决不了问题。

    天色将亮未亮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起。

    季菏泽刚接起,就听到邵颍川焦急的声音:“你还和婵婵在一起吗?”

    他很少会这样仓皇不安,季菏泽猜测他已经知道今晚发生的事了。

    果然,邵颍川随后就传了一张照片给他,拍摄的就是虐猫现场——虞小婵家的门口。这张照片是夜里一个陌生号码发给他的,当时他在睡梦中,醒来看见照片里熟悉的门牌号,心脏好像顿时掉进了寒潭,按照号码拨过去,却是空号。

    季菏泽问:“你能想到是谁做的吗?”

    照片里的灰猫对邵颍川来说再熟悉不过,他曾经可怜它,带它回婵婵家里避雨,还和婵婵一起给它取了名字——绵绵。可是他的怜爱和善意到头来变成了杀死它的利器。

    看着照片里的斑驳血迹,他的心情越来越复杂。

    他怕有一天,冷冰冰躺在他面前的,会是她。

    他想起不久前收到的黑桃k,苦笑回答:“是康珈。他知道我没死,也知道我在调查他。他在警告我。”

    听到康珈的名字,季菏泽迅速意识到其中的利害。

    三年前,邵颍川通过假死隐姓埋名才得以摆脱康珈手下毒贩的报复,如今他为了给父母报仇,深度调查康珈的贩毒链条,身份曝光是迟早的事。

    如果是从前,和毒贩斗智斗勇本身就是他们职业范围内的事,他顶多会叮嘱邵颍川万事小心。但是现在,既然有牵扯到无辜人员的可能,他只好站出来去做坏人,冷血提醒:“在你和康珈的事情没有完全解决之前,小婵的事你就不要再过问了。以如今的形势,你对她越上心,康珈越容易找到把柄控制你,这样无论是你还是她,都会有危险。至于今天晚上的事,我暂时不准备告诉她。”

    “你在跟谁讲电话?”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小婵的声音。

    生病的人总是异常敏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卧室门口,扶着门框赤脚站在地板上。她刚刚退烧,身体还很虚弱,语气却倔强,眸光有火,一字一顿地说:“季菏泽,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你和邵颍川是不是早就认识?”

    到了十月底,常水的天空越来越通透纯净,即将落到地球另一边的月亮还低垂在半空中,像一盏灯,幽静地散发着清冷的寒光。此刻的东方天际线已渐渐泛白,薄雾散尽后,太阳随时能探出头来。

    季菏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问题猝不及防,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不过几秒钟的犹豫,虞小婵心里就有了答案。她的烧虽然退了,但身上还忽冷忽热,因为从房间跑出来得急,此时正赤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们就这样安静对视着,谁也没再说话,直到季菏泽的手机听筒里传来一声:“喂?”

    是邵颍川。

    在丝丝温柔的晨光中,虞小婵立刻就辨认出了他的声音。

    邵颍川不知道季菏泽正在面临怎样棘手的局面,但在没得到应答后还是迅速挂断了电话。几乎是同时,虞小婵快步朝季菏泽走去。

    而他就站在原地,任由她一把抢走了自己的手机。

    有锁屏密码。

    她毫无头绪,盯住他的眼睛:“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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