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云上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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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承嘉帝之前两代帝王在位时期,律法对官员、勋贵的行为约束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官员、勋贵犯法后牵连全家甚至整族都是常事。
那时缙律中有明文:
【死罪重者,抄没家财,三族籍没,成年者苦役,稚童为奴婢;劫盗与强霸平民私产等罪,主从皆斩,三族成年者没籍,男充倌、女为娼;大逆者,抄没家财,三族之内正、侧伴侣及后院人、外室、成年子女皆以补兵】。
所谓“补兵”,就是充作随军公妓与小倌;若罪行没有严重到处苦役或补兵的地步,就会被没入教坊司、各地官许青楼或小倌馆。
承嘉帝登基后,废除或修改了一些过于严苛的律法,以减少株连。所以,这些年已没有那么多因家人犯事而被没籍补兵或为此被迫沦落风尘的人,当初的官许青楼与小倌馆也就逐渐转为完全私营。
怡翠馆位于邺城城北,早年间就是原州的一家官许小倌馆,如今馆内挂牌的小倌们,大多是为着各种缘故自卖自身的。
馆内会安排他们习些器乐歌舞,甚至也让开蒙读书,有的还会点三脚猫武艺,以便迎合各类恩客。
原州偏远,可供人消遣解闷的去处并不多,像怡翠馆这样的地方倒也有它存在的必要,是以《大缙律》并不禁止未婚官员出入这类场所。
只是,在百姓心中,官员的私行也该高洁如无瑕白壁,所以即便有官员出入这类场所,也会尽量低调遮掩着些。
霍奉卿用心虚气短地神态说出自己“去过一趟怡翠馆”,云知意的反应却没太大波澜。
她用膝盖想都知道,霍奉卿去怡翠馆,绝不会是为了寻欢作乐。
“难怪方才大言不惭,说自己‘亲得很有章法’,原来是去怡翠馆‘学过艺’,了不起了不起,”云知意促狭笑道,“霍奉卿啊,你脏了。”
见她并不急眼,霍奉卿倒是不高兴了:“你这姑娘怎么回事?不是应该很生气地质问我吗?”
“我可没你霍大人那么爱拈酸。怡翠馆都是小倌,我质问你什么?”云知意憋不住笑了,“莫非你想告诉我,你突然不喜欢姑娘,改喜欢男子啦?”
霍奉卿被噎住,败兴地收紧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将下巴搁在她发顶:“那倒没有。我自然不会突然喜欢男子。不过,我也不喜欢姑娘。”
“嗯?!”云知意想要回头,头顶却被他用下巴使力压制着。
霍奉卿清清嗓子,有些别扭地嘀咕:“对,我不喜欢‘姑娘’。我只是喜欢你。”
云知意心中猝不及防地一甜,看着面前熟悉的窗棂雕花,都觉得倍加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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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告白,云知意显然做不到心如止水。她稳了好一会儿,才抿住笑,柔声发问:“你去怡翠馆查谁了?”
入夏以后,霍奉卿忙得像个不会停的陀螺。
而云知意为着均田革新,一面要与蔺家老爷子周旋,一面又要和各地豪强大族的家主会面谈判,也不得闲。
两人月余不曾私下见面,所以她并不确知霍奉卿的所有动作。
霍奉卿今日设法见她,就是打算让她知晓一些事,以免两人之间出现无谓冲突与误解。
他一五一十道:“我本是去查北堂和的妹妹北堂茗。她常去怡翠馆,我便找那里的人打听点消息。”
云知意平常不太留心各位官员的家属,闻言还愣愣想了想北堂茗是谁。
“哦,想起来了。你查她做什么?她又不是官员,即便已婚却出入那样的场所,也……等等!你是想动学政司?!”
云知意后知后觉地猛一抬头,颅顶重重撞向霍奉卿的下巴,疼得他闷哼一声。
待到云知意回首,就见一个眼中泛着薄薄泪光的霍奉卿。
“谁叫你将下巴搁在我头顶上,这算你活该,”她赶紧替他揉揉下巴,“你查北堂茗,是在挖她哥哥北堂和的什么黑底,还是想给北堂和下套?”
无论哪辈子,云知意都不喜欢党同伐异、诛心下套。
毕竟人无完人,官员脱了官袍也只是个肉身凡胎的寻常人,包括她自己。所以她衡量每一个官员,都只看其在任上的具体做为。
像北堂和那种平日里不功不过,有相应能力维持任上事务正常运作的官员,只要没有明显行差踏错、违法乱纪的行为,就算明知他是田党,云知意还是该怎么用就怎么用,有功赏有错罚,不会对他诛心预判,更不会刻意下圈套去试探甚至诱诈。
可霍奉卿要想铲除田党,就不但要诛心,甚至得对人不对事,必要时还会故意设套,让对方出本不会出的错。
上辈子两人因为这个根源上的分歧而冲突不断,云知意不想重蹈覆辙,所以尽量让语气和神态都轻松一些。
但霍奉卿还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眯眼觑着她,没什么表情。
云知意抿唇稍作沉吟后,顺手捏住他的下巴,尽量好声好气。“虽说北堂和是田岭党羽,但他这些年多多少少也帮着章老在分担一些事。陈琇走后,有些事情章老更是只能靠北堂和。若他真做了什么违法乱纪之事,你想怎么打击他,我都没二话。若他还没做什么错事,你看在章老面上,别在这时故意设局套他,行吗?”
学政司执典官北堂和,一心党附田岭,凡事都像田岭的应声虫。但除此外,这人并无明显恶行,多年来也没出违律犯法的大过错。
这样的官员在原州官场不是一两个,他们对自己任上各项流程还算熟稔,真要他们做点事时,也不是没能力做好,只是打一下跳一下而已。
云知意和章老都有心想等陈琇回来替代北堂和,但陈琇还需要时间做出点实在的成绩,否则难以服众。
若霍奉卿在此时突然将北堂和拉下马,短时间内没有合适人选补学政司执典官的缺,章老就会陷入独木难支的困境,学政司必然会乱上一阵。
霍奉卿被她揉着下巴,听着她商商量量的轻言细语,不知为何就舒服得眯起了眼,慵懒模样活像只被主人顺毛的大犬。
大约是过于舒适了,他说话都有点哼哼唧唧的:“我就知道,你最心疼的还是章老。”
“我对章老那叫尊老敬贤。这你也要争高低?”云知意好气又好笑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霍奉卿徐缓睁眼,指了指自己的唇:“亲一下,我就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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